「有下島心態又如何?我上島之前就有了!」
曲終人散
原本回家的感覺就好像位於數光年之外那麼的遙遠。進入了九月之後,空氣中回家的氣息突然濃厚了起來,心情也不知不覺地興奮了起來。走在路上常常就是哼著小曲兒,突然覺得枝頭上的鳥兒,田裡的哈密瓜都是如此地可愛。
「啊!終於有要回家的感覺了,離家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我心裡不禁這樣子想著。晚上巡邏時,坐在沙灘的枯木上望著高高地懸在空中的獵戶座,那朦朦朧朧的腰帶,不禁讓人心情愉悅地想要手舞足蹈起來。耳邊聽著海浪沖上沙灘的隆隆聲與弟兄們開口閉口討論的就是甚麼時候要換防,有甚麼長官要上島的事情,以及回到台灣之後要做些甚麼事情。
[Fig]看著高高懸掛在東方天空的獵戶座,讓人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溫馨感覺。
倒數的日子
在太平島的日子,就是倒數的日子。一年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倒數的方式,期待著「歸零」的那一天的到來。
用運補倒數是相當常用的一種方法。每隔一段時間,運補船就會來到。載走我們的信件、寄回家裡的沙畫;載來豐盛的食材、親朋好友捎來的信以及飲食補給品。每個人心中都在期待著,第一次運補過了,第二次運補還會遠嗎?第二次運補來到了,第三次轉眼將到。如此一次又一次地,等待著返家那一天的到來。
一年有五十二個星期,每一個禮拜天的來到,就是代表著離家的距離又近了一個星期了。雖然倒數的間隔比較短(一個星期只有七天),但是倒數的數字比較多(要倒數52次)。喜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就看個人的喜好了。
尚未上島之前,已經探聽到了島上有金庸小說。心想這正是用來複習的一個好機會。全套金庸小說共有36本,十天看一本,不正好是一年的時間嗎?可以仔仔細細地把每一本加以詳讀。上島之後,我首先看的是「倚天屠龍記」。記得上一次看的時間自己還是個高中生,雖然其中有些細節已經不是記得那麼地清楚,但是故事的大綱已經深深地印在腦海裡,感覺特別的親切。我還在自己的日記裡面替自己紀錄了進度,每十天一到就替換一本。不過,大約只有看了五六本左右,就因為島上的「建設」如火如荼地展開,就沒有繼續下去了。
我寫了一個小程式,就放在電腦的桌面上。每次電腦開機後,只要輕點Icon,就會出現這個程式(如圖)。它會提醒我已經上島幾天了,總共佔一年的百分之多少。我還會定是將進度報告給另外兩位醫官知道。
[Fig]南沙計數器
離家一整年,只能通通電話,寫寫信而已。常常在睡夢中夢見自己與家人團聚或者是與大學同學聊一聊在島上發生的事情。不過在夢境中,我都知道自己是在作夢。爲甚麼呢?因為明明腦袋中就沒有自己坐軍艦返家的這一段記憶,怎麼可能已經回到台灣了呢?
換防工作
雖然快要回家了,但是要迎接長官的工作可是一會兒也沒有歇過。一項又一項的工作又交代下來了,搞得島上的弟兄是雞飛狗跳的,睽違已久的雞又再度上島了。
早在第一次換防之前,長官在開會時指示到「我打算在島上某一個角落開闢一個養雞場,然後從台灣進一些肉雞(中雞)來。找個會養雞的弟兄來養雞,等到雞養大了之後,讓弟兄有新鮮的雞肉可以吃,不必每天都吃冷凍的雞肉。另外,長官上島時,也可以有新鮮的雞肉可以吃。 」
由曾士官長帶頭,弟兄們不眠不休地灌漿、立地基、焊鋼筋、架設網子、再用綠色的油漆裝飾,一個養雞場就完工了。
接著在某次運補的時候,在沙灘上負責搬東西的我們,遠遠地就看到膠筏上頭有一個一個的雞籠子。裡面縮著一隻隻雞,讓我們的臉都綠了。等到膠筏靠岸之後,弟兄們把一籠一籠的肉雞搬到車子上,然後載到養雞場飼養。剛開始的養雞工作是由入伍前賣水果的阿文來擔任(他原本是分配到我們醫務所專門照顧哈密瓜以及豆芽菜的農業兵,結果沒三天就被抓去養雞了。結果孵豆芽菜,種瓜的任務就由我們醫官自己做了)。原本總是帶著笑容的阿文自從開始養雞之後臉上開始有了愁容。
「醫官,今天又被長官罵了...」。原來是今天早上發現有一隻雞掛掉了,長官大發雷霆把他訓了一頓。開玩笑,這些雞隻可是長官的寶貝兒,可不能有甚麼三長兩短的。
對於倒楣的阿文,我們也愛莫能助。只好安慰他繼續加油了。
島上有了雞這種動物,對於我而言也是一種新的體驗。三不五時我會騎著我的鐵馬到雞場去看看雞。每次只要有人靠近,這些雞馬上就會聚集起來向你移動。難道它們認為我會餵它們吃東西嗎?原因我並不是十分地清楚。不過我往左移動,它們就往左動;我往右動,它們就往右動,還真是有趣。
[Fig]太平島養雞場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總算到了可以吃雞的時候了。由伙房班長小郭帶頭,幾位弟兄就開始殺雞拔毛了。搞了一整天,新鮮的雞肉立刻放入冷凍庫中保存。隔天中午,終於熱騰騰的滷雞腿擺在我們的餐桌上頭。可是才吃了一口,長官就在餐桌上咆哮著把伙房班長叫到自己的餐桌前。
「你自己吃看看,這雞肉怎麼會那麼硬?你們到底滷多久?一點都沒有入味? 」
伙房的阿銘事後跟我說。這個雞肉很奇怪,從台灣買來的雞肉大約一個小時就可以滷得很爛了,可是這個雞肉滷上了三四個小時還是非常地硬。不知道到底出了甚麼原因。由於怎麼煮怎麼不好吃,於是這200隻雞吃完之後就沒有再進雞了,雞舍空蕩蕩的。
原本以為長官會死心的。沒想到這一次進的雞比第一次更多,足足有三百隻雞。
後來我在圖書館的某一個角落,找到了一本書,書名是「冷凍食品學」。一時興起拿起來翻了翻,似乎在書中找到了答案。根據我個人的推論,我們的雞隻在屠宰清洗之後,立刻丟入冷凍庫中保存。如此一來在雞肉發生強直前或者是強直前期冰凍,會導致肉質變硬。一般應該先放在冷藏庫中(非冷凍庫),先冷藏12-24小時。在這段期間,雞肉經歷了熟成的階段,如此再加以冰凍,應該可以減少肉質硬化的情形。果然隔行如隔山,想靠著我們自己土法煉鋼,似乎是太天真了。
在哈密瓜開始收成的時候,又有大黃瓜的種子袋交到我的手中,要我「試種」一下。哈密瓜田也在長官的交代下擴大栽種面積。我另外種下了180株的哈密瓜幼苗。算算時間,應該是不可能在換防的時候收成了。劉士官長負責的地瓜田也擴大了面積,附近的草地全部被清除出來插上了一株株的地瓜葉。
某一次,長官與我們醫官閒聊之時說到「我有一個構想,就是在島上興建一個迷你動物園。裡面養些猴子、孔雀、山羊,讓弟兄在休假的時候,能有一個休閑的好去處。 」對於長官的口頭說說,我們一向不敢輕忽。果然,沒有多久,兩隻小巧可愛的果子狸就運上島了。我們大夥兒還把玩了好久呢!上島之後這兩隻果子狸就養在傳令兵的房間裡面,傳令每天要到島上的各個地方找水果來餵它們。像是木瓜,香蕉都是它們的食物。它們還能夠將木瓜吃到只剩下薄薄的一層果皮而已。
[Fig]這就是運上島的果子狸。
油漆
為了要迎接長官蒞臨,將島上的建築物油漆的美輪美奐當然不可缺少的重點項目。一桶又一桶的油漆分發到各個單位去,只見大夥兒都是忙碌的樣子。搭起了鐵架子,用長油漆柄及短油漆柄將建築物漆得美侖美奐。我們醫務所當然也不例外。中隊派了一些人手來幫助我們,連醫務所的名字也重新剪紙噴漆過,看起來感覺真是不錯。不過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剛剛上漆完的地板常常留下寶貝狗的狗爪印,對於此點讓我們感到十分地困擾。於是趁著地板要上漆之前,把它們集合起來用狗項鍊綁到屋後的芭蕉園裡面去。
MC,大奶媽以及小黑平常自由慣了,哪能夠忍受被狗圈綁在脖子上呢?於是我們的寢室就可以聽到從屋外傳來一陣陣狗的哀嚎聲。中午時分我拿著飯鍋要餵它們,它們不停地繞著我的身邊激動地直打轉。好像在質問我爲甚麼限制它們的自由?我只好把鍊子從樹幹上解開,牽著這三隻寶貝狗走到醫務所的小庫房去,解開了狗項圈,把它們關在裡面,再關上鐵門。
油漆的工程很順利地展開了。但是當我午睡醒來時,卻一直聽見大奶媽在哀嚎的聲音。走向庫房,只看見大奶媽爲了要「爭取自由」,不停地將頭用力地擠向鐵門欄杆中的間隙去。結果呢?狗頭是過去了,但是身體過不去。當它要把頭往回抽的時候卻也抽不動,結果頭卡在欄杆間,形成了進退兩難的局面。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我覺得很傷腦筋。一方面要替大奶媽解圍,一方面又怕動作太大傷害到它。最後很勉強地把大奶媽的頭用力擠了出去,總算是解決了僵局。
油漆乾了之後,整間醫務所看起來有精神多了。而且三隻寶貝狗也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動了。
除草工作
島上的雜草實在是太多了。每次長官上島前一個多月就要開始分配人手用肩背式的除草機除草。弟兄們穿著雨衣,帶著面罩,一人分配一台除草機。扛在肩上,除草機的前端綁著牛筋繩,利用快速旋轉的牛筋繩把雜草打斷。由於太陽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每個人都是曬得黑漆漆的。
由於島上雜草的面積實在是太廣泛了,往往除到東邊的時候,西邊的草已經又長出來了,只好回頭再除一次。所以必須有弟兄不停地除過來又除過去。在除草的過程中,偶爾還是會出現一些烏龍的事件。記得在第一次換防之前,我在醫務所旁邊開闢了西瓜哈密瓜的試種區,由於瓜苗匍匐在地面生長著,如果沒有仔細地觀察的話,還真的不容易與野草辨別。所以在除草之前,我一再叮嚀弟兄千萬不要除到瓜苗,不過還是發生了。好幾株瓜苗因而喪生,爲此長官還在安全會議上大發雷霆,當然又有中隊幹部遭殃了。
除過草的地面往往會吸引不少的小白鷺來覓食昆蟲,所以可以看見除草的弟兄身邊都跟著好幾隻的小白鷺。不知道是無心亦或者是有意,偶爾會有小白鷺的一雙長腿硬生生地被牛筋繩打斷,羽毛平鋪趴在地面上。基本上,這些小白鷺即使不會因為太陽曝曬而死亡,也有可能被島上的狗攻擊而死,我們醫官對此是莫可奈何的。
島上的椰子樹的數量不少,每隔一陣子就可以見到碩大的椰子一顆顆地高掛在樹頭。換防的前幾天,長官下令由曾士官長帶著椰子班的弟兄,大家拿著梯子、長刀子、麻繩以及毯子來採收椰子,準備椰子水,讓上島的長官可以飲用。另外一部分的椰子則交給伙房弟兄準備椰子海鮮盅來孝敬長官。何謂椰子海鮮盅?就是將椰子洗淨,削去頂部,倒出裡面的椰子水,加入花枝、蝦子、貝類、椰奶、蔬菜等材料煮成濃湯,再用空椰子當作容器,把濃湯舀入,再蓋上蓋子即成。
椰子採收的方法有好幾種。可以先用長刀將掛在樹頭上的椰子根部砍斷,再讓它自由落下,弟兄則在地面用毛毯撐開成安全網,讓椰子的外表免於受傷。不過這種作法有其危險性,萬一不小心被椰子砸中的話就倒大楣了。士官長就曾經被椰子砸中腳掌,趾骨還因此有裂傷。另外一種方法就是先由弟兄爬梯子接近椰子,用麻繩將椰子根部綁住,繞過樹幹,等到椰子根部砍斷之後,再慢慢地將椰子垂降到地面上來,比較安全。
採收椰子雖然辛苦,不過偶爾還是可以剖開椰子來喝清涼的椰子水。曾士官長採收椰子頗有心得,他還可以從椰子的形狀來區分哪一個椰子有芋頭的味道,哪一個椰子有汽水的味道。
[Fig]小心!從天而降的椰子。
打包東西
準備離島的弟兄從換防前兩個月開始,就開始把自己的一些日常用品、書籍、島上收集的沙子、沙畫、以及貝殼等等,開始打包,準備先寄回家了。原本以為自己的東西應該沒有很多,沒想到一打包起來,寄了十幾箱的東西回家,寢室裡面還是不少的東西。
每次一到郵局開放的時間,小林醫官就準時到郵局擔任包裹檢查人員。弟兄們鬧哄哄地擠在郵局裡面,一邊有人把握時間打電話回家,一邊的人則互相比較寄回家的沙畫的數量。等到自己的包裹檢查完畢,就用寬膠帶將包裹一層一層地裹起來,一方面有防水的效果,一方面則是預防在運送的過程中會物品會受到損傷。
打兩鍋飯餵八條狗
隨著下島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心裡想著以後能夠餵狗吃飯的機會可能不多了。於是每天吃飯的時候總是努力地替狗兒們收集食物。除了自己的寶貝狗之外,我還會順道餵大呆、皮皮、小皮皮、bravo甚至是一航、鮑魚。
我會將鍋子打得滿滿的,菜渣的空隙間全部填滿了飯,淋上幾湯匙的湯汁。首先到大呆以及皮皮被綁的跳台旁邊,當我把腳踏車停在旁邊的椰子樹下,皮皮以及大呆遠遠地望見我就會開始狂吠了起來。可憐的大呆以及皮皮,自從被綁起來之後,瘦了整整一圈,大呆瘦得連肋骨都清晰可見。這時,小皮皮也會出現一起共享。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我會繞到八分隊去找bravo,它依舊是充滿元氣地歡迎著我。等到餵得差不多了,我才回到醫務所餵寶貝狗。
小皮皮被我餵習慣了,就跟著我回到醫務所來。很訝異地是小黑、大奶媽以及MC與小皮皮相處和樂,欣然地接受它。於是小皮皮就順理成章地成為醫務所的一員。
失去三隻小狗之後,我們一直希望大奶媽或者是MC的肚子可以爭氣些,可惜卻始終沒有任何的消息。小黑力不從心,看不住自己的老婆,常常可以見到大奶媽與隔壁的「一航」還有「菲力」勾搭上,小黑只能在一邊乾著急。MC是守身如玉的黃花大閨女,即使三位醫官想盡辦法要撮合她和「小丹」或「一航」,她始終不屈服。所以我們見到小皮皮之後,自然對它是特別地疼愛。小皮皮會在我們的背後跟進跟出的,也常常會跟著我上沙灘。
雖然小皮皮討人喜歡,但是也是有些壞習慣。例如:它喜歡咬我們的鞋子,叼走我們的拖鞋以及襪子,我們得到附近的草地上去搜尋,才找得回自己的東西。爲此,我們也曾「教育」過它,不過這種情況還是常常發生。另外,晚上睡覺的時候,大狗們(小黑,大奶媽,MC)只要聽見一些風吹草動,或者是看見遠方有接近的燈光,就會馬上狂吠示警,頗有警戒的效果。但是這隻小皮皮呢,有時晚上一兩點,就聽到它突然地狂吠了起來。我以為是有人接近,下了床,走出戶外,看見小皮皮正對著黑漆漆的樹林狂叫。爲了教育它不要擾人清夢,我確認三次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之後,往它的頭上招呼了一下,請它閉嘴。只見它一副委屈的樣子,緩緩地走開。小皮皮,雖然我不確定你是不是能夠看見我看不見的東西,但是下次請你不要再叫了了,OK?
換防
從以往到現在,來過南沙的醫官按照慣例,都會在醫務所旁的椰子樹上,用油漆留下自己的大名。早在上島第一天,我們醫官就許下心願,在回家的那一天一定要在椰子樹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換防前一個月,我就拿著厚紙板開始剪裁噴漆用的板子。噴漆的時間呢?太早噴不行,萬一被長官看見的話馬上由紅轉黑,會被盯得滿頭包;太慢噴的話,又怕時間太趕,做不出好作品來。於是時間就訂在換防當天,趁著兵荒馬亂,沒有人理的時候來完成。
換防當天一早起來,部隊還沒有集合,我趕快從工具箱中取出白色的噴漆來,找了一顆明顯的椰子樹,把板子黏貼上去,接著就噴漆。沒有想到,效果不如我想像中的好,不但字跡不明顯,而且底下還拖著長長的漆痕。沒有辦法,只好跑到隔壁單位去向他們要一點白漆,找一枝毛筆,直接用筆塗了。寫完了名字,在島的日期,在最上面加了「坎坷」兩個字,紀念這「風雨飄搖」的一年。
[Fig]與留名合影。
就是這一艘船!要載著漂泊在外的我回家了,期待已久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當軍艦緩緩地出現在遠處的海平面上,大夥兒集合在沙灘上,對著海上的船艦指指點點的。弟兄們不禁拿起了手中的相機對著這船按下快門,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好漫長的日子啊!真不敢相信我已在此地待了將近一年了。
長官上島
如同往常一般,迎接長官的動作我們都早已了然於胸。很順利地讓船上的人上到島上來。新的醫官們也來了,我們跟他們交接了一些醫務所的事情,希望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年能夠全力以赴,照顧好島上弟兄的健康。除此之外,也向新醫官們介紹醫務所的寶貝狗,把狗飯鍋以及狗湯杓的使用方法交代他們,希望他們能夠好好地照顧寶貝狗。
午餐時,我從口袋中掏出貝殼館的鑰匙交給阿志,希望這把鑰匙能夠回歸中隊,以後的醫官再也不需要保管這把鑰匙了。
最後一次餵狗
換防這天午餐相當地豐富,比起平常吃的飯有如天壤之別。由於用餐的人相當地多,兵荒馬亂的,我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餵寶貝狗吃飯了,所以一股腦兒地將飯菜通通倒入我的飯鍋當中,有滷蛋、肉片、煎魚等等。由於小皮皮的投靠,所以我們醫務所現在有四隻狗,一小三大。當我回到醫務所時,趕快繞到後面的碉堡去,這四隻狗一見到我興奮地一直對我叫,MC更是繞著我直打轉。我很快地將它們脖子上的鏈條解開,它們一溜煙地飛快地奔回醫務所去。
我坐在屋後,四隻狗圍繞著我,眼睛直盯著鍋裡的食物看。MC還是惹我生氣,一直搶小皮皮的食物吃。我請小林替我以及寶貝狗留下照片作為紀念。唉!你們吃慢點,以後我不在你們身邊,可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Fig]最後一次餵狗。
登艦
終於部隊要集合準備登艦了。我、小王、小林穿著軍裝,背起黃埔大背包,手上拿著袋子,推開寢室的門,走下醫務所的階梯。回過頭,對這個我們在此生活一年,替我們遮風擋雨,有淚有幹譙有歡笑的地方行最後注目禮。初次登島的記憶再度湧上心頭,那彷彿好像祇是昨天的事情而已,卻已經過了一年了。種瓜、養狗、洗貝殼、打靶、跑戰備、開安全會議、送弟兄離開、烤肉的回憶歷歷在目,沉重的壓著人喘不過氣來。
小黑、大奶媽以及MC趴在醫務所前的水泥地上,小皮皮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走了過去,MC搖了搖尾巴,舔了舔我的鞋子。我摸了摸三隻狗的頭,再次叮嚀了它們幾句,希望它們能好好地保重。它們彷彿也知道我們即將離去,沒有太多的表示。也許它們已經看過太多的醫官來來去去,早就習慣了這一切吧!
[Fig]告別寶貝狗。
邁步走在小路上,不回頭地往航道口的方向移動。
準備返台的弟兄們集合在廣場上,大家卸下了肩膀上的行李。大夥兒在一起有說有笑,紛紛在太平島島碑之前留下紀念。我看了廣場的另外一邊,剛剛上島的新弟兄們,大家脫下了上衣,正在清理午餐之後的餐盤,垃圾等。對於手腳慢的弟兄們,幹部們大呼小叫的。唉!菜鳥與老鳥們,形成了如此強烈的對比。我想他們的內心一定如同我們剛剛上島時對於未來未知的一切充滿徬徨與焦慮吧?
人員分成數批登艦。首先走上跳台,跳上礁筏,在操舟機的怒吼聲中,礁筏迎著波濤洶湧的海浪,緩緩地離開了太平島。留島的弟兄以及新登島的弟兄大家站在沙灘上送行。我們拼命地揮著手,大家眼眶模糊了,沒想到自己待了一年的地方,居然是如此地難捨難分。離開了航道口,到了外海,浪變高變大了,操舵手小賢上士還特別將膠筏轉了個頭,讓我們好好地向這個待了一年的小島行最後注目禮。別了!太平島。
今天的海象不好,海浪翻騰。許多不耐暈船的弟兄紛紛地嘔吐了起來。礁筏慢慢地接近了軍艦,大家先把自己的行李丟上船去,接著在海軍弟兄的幫忙下跳上軍艦。礁筏與軍艦之間忽上忽下的移動著,落差甚至有一公尺多。如果時機不對,很可能會落海,危險性不小。所幸大家都很安全地上了軍艦。大家先把自己的東西拿到登陸軍座艙去。比起上一次,這一次稍微好了一些,多了一台冷氣。可惜我的臥舖是最遠離冷氣的一個角落,得等到夜深人靜之時,才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涼意。
我們上了甲板,正好鳴笛開船。大家向著太平島拼命地揮著手,明知島上的弟兄是不可能看得見的,但是那又何妨?隨著船速加快,只見太平島以及島上的燈火慢慢地隱沒在昏暗的海平面中,站在中央走道的大夥兒依舊不捨地望著海面。只是迎面的海風寒冷刺骨,我轉身走下甲板。
在軍艦上
同樣的軍艦,去程與回程的心情截然不同。大家紛紛待在甲板上看大海,曬太陽,聊著島上的趣事,聊著未來的計畫。比起需要輪值的海軍弟兄,我們算是最無憂無慮的一群了。感覺上完成了一件大事情,心情分外輕鬆。望著海上受到驚嚇而飛躍過海面的飛魚;站在軍艦破浪前行時激起的陣陣水氣中也能消消暑氣。吃飯的時間未到,大夥兒已經開始排隊準備用餐了。即使菜色不佳,反正再過兩天,想要吃甚麼就能吃甚麼了。
晚上睡覺時還是得適應一下搖晃的感覺才能進入夢鄉。艙中並沒有熄燈,所以晚上大約會醒來四次左右。不用多說,還是沒有水可以洗澡。只有第二天拿了一罐礦泉水到浴室中沖沖涼,手臂上的肥皂泡沫還沒有沖乾淨就已經沒有水了,只好用毛巾擦乾淨,任它自己乾。
[Fig]在軍艦上。
抵達高雄當天,我早上五點多就起床了。在黑濛濛的走道上,摸索著前進。不少人已經起床整理東西了。我抬頭看見北極星的緯度變高了,遠遠的海平面上能夠見到陸地的燈火。是的,我們已經非常接近台灣了。大哥大已經可以收訊了。真是令人感動的一刻,趕快撥通電話給父母以及女友報平安。
隨著天色漸漸變亮,太陽尚未探出頭來,天空是一片粉紅色的。我們可以見到遠方大大小小的貨船以及漁船。遠方的陸地逐漸地清晰起來。在電視中常常見到軍艦入港時,海軍的弟兄們穿著制服,筆挺地站在甲板上,看起來多麼地威風凜凜。我們海巡弟兄也有個「海」字啊!所以我們終於有機會站在船邊體會一下入港的感覺了。軍艦很快地通過了港口邊的燈塔,往碼頭前進,慢慢地靠岸。這時橘紅色的太陽正巧在東方露出了臉來。我望一望岸上的人,迎接我們的不是樹德家商的樂儀隊,而是清一色男人的軍樂隊,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有些弟兄的家人也來到了現場迎接,看著他們臉上充滿了笑容,就可以知道他們盼望著這天已經很久了。走下了船梯,耳邊飄揚著軍樂聲,一路上有長官握手。踏上了台灣的土地,只能用「感動」兩個字來形容。
坐上了軍車,離開了左營港。出乎我意料之外,一路上的景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不過街道上的女性同胞還是相當地吸引我們的注意,一路上品頭論足。
回家
回到了睽違已久的家,眼前的一切改變了不少。重新油漆過了,家具擺設的位置也變了,滿臉笑容的父母仔細地詢問著一年來的點點滴滴,眼角的皺紋似乎又多了幾道。
夜深了,躺在一年沒有躺過的床上。我迷迷糊糊地,感覺身體好像還在軍艦上一般,搖搖晃晃的。一顆心好似又回到那遙遠的小島上了,空氣中有著海水的氣味,身邊有著寶貝狗兒相伴...。
註解:
1、下島心態:指的是因為快要回家了,所以就開始擺爛的行為。在島上被視為一大禁忌。
2、黑掉:軍中術語。因為得罪上級長官,所以被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