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偶陣雨
出大太陽
在太平島,灼熱的陽光大概是最大的特徵了。也難怪常常打著赤搏在烈日下工作的弟兄,每個人都黑得像是木炭一般。正午時分,大家都儘量躲在室內,避免曬傷皮膚。可是下午兩點鐘就要開始工作了,所以實際上曬太陽的機會還是挺大的。由於陽光很強烈的緣故,所以在島上的每一個人,都擁有黝黑的皮膚。越是常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弟兄,皮膚越是黑。因此有些執內勤或者是常執夜班的弟兄,在比較之下皮膚的顏色就比較淡,有時候還會被長官嫌說皮膚不夠黑呢!所以只得趁著中午大太陽的時候,跑到戶外去跑步曬太陽,真是辛苦。至於我本人呢!一方面因為種瓜的緣故,曝曬陽光的時間長。另一方面呢?想讓自己成為名符其實的「南國陽光少年」。所以也跟著弟兄一起不穿上衣,結果當然皮膚都是黑漆漆的。有弟兄心血來潮把溫度計放到大馬路上去測量溫度,居然可以高到四十多度,這熱度可也夠嚇人的了。
註:正確測量氣溫的方法應該將溫度計放在空曠處的白色百葉箱中,所以文中的測量方式並不能表示當地的氣溫。
陽光大,正是洗衣服的好時候。我們醫務所的洗衣機用不到兩個月就出了一點小毛病,結果洗衣脫水都得自己動手。我把積了三四天的衣服拿了出來(島上衣著簡單,只有短袖內褲短褲襪子數件),通通丟進水桶裡。加了一些洗衣粉以及水,在水桶裡面又揉又搓的,再用清水將泡沫洗淨,用手揉乾,拿到屋後的洗衣架上去晾乾。如果老天爺賞臉的話,只要一個早上的時間就可以收回潔白溫暖而且乾燥的衣物了。每洗完一次衣服,又可以撐上五六天,真是幸福(如果你常常洗衣服的話,一定可以體會我的感受〉。
[Fig]天氣好的時候,就是這樣子艷陽高照。
無風時
醫務所的四周都是樹木,而且我們醫官寢室窗子開的方向不太對,根本就沒有風可以吹進屋子裡面來。在這樣子的房間裡面睡午覺,是相當折磨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一整年蓋的是一件薄薄的棉被套。中午睡覺時,打著赤膊,把自己專用的電風扇打開,讓身體微微地感覺到有空氣在流動,實際上還是熱風在吹。萬一停電的話,那可就慘了,悶熱得睡不著,枕頭都是汗水。
我的專用電風扇是由前任醫官交接下來的。平常表現良好,只是使用久了,難免有些小毛病。它最常犯的毛病就是發出嘰嘰嘎嘎的怪叫聲,擾人安寧。由於自認對於機械還有一些小心得,所以趕忙從隔壁的儲藏室拿出一罐噴射式的潤滑油,仔細的對準電風扇的軸心,將潤滑油噴進去。那感覺就好像是喋喋不休的長舌婦被丈夫怒斥一番之後立刻噤聲不語,馬上見效。又可以撐上幾個月,直到它再度發作為止。
下午五點多,結束了瓜田的工作,回到的醫務所。趁著吃晚餐前的空檔,脫掉滿是塵土的衣服,在浴室裡頭好好地洗個頭,沖個涼,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還有甚麼比這個還更享受的呢?讓濕濕的頭髮,在夕陽的餘暉照耀下,迎著向晚的微風,騎著腳踏車到餐廳吃頓晚餐。
當夜幕低垂時,告別了白天的酷熱,空氣中慢慢地透出一絲清涼。到附近的單位去找浩銘、阿志、台長聊聊天,哈啦一下,大夥兒坐在走廊上。一陣晚風吹來,讓人不禁想閉上眼睛用臉頰好好地享受這片刻的涼意。
下雨
在大雨來之前,你可以看見烏雲黑壓壓地蓋滿了整個天空。過了一會兒,狂風大作,椰子樹都被吹得搖晃了起來。有時可以聽見「碰」一聲,後院的那顆椰子樹又有一顆椰子受不了樹幹的晃動,掉了下來,正好砸在醫務所的屋頂上,嚇得我們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此時要騎著腳踏車出門去的話,可得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因為頭頂的椰子在狂風的吹動之下搖來搖去的,我們騎車的路線也是跟著歪來歪去的,目的就是要躲避有可能自天而降的椰子。當年牛頓因為蘋果砸中頭部而發現了地心引力,在這裡要是被椰子砸中頭部的話可是小命不保。過了一會兒,聽見悉悉梭梭,原來是雨打在島的另外一端樹林所產生的聲音。由遠而近,由低聲而至聲響,雨就這樣子嘩拉嘩拉地下了起來。
[Fig]下起傾盆大雨。
當雨滴滴搭搭地下了起來,我會立刻穿上鞋子,飛奔而過走廊,往屋後跑去。那裡有我晾了一個早上的衣服,已經到了半乾的階段。要是被雨水淋濕的話,那可真是不得了。匆匆地跳下臺階,穿過草地,一把將正受到雨滴攻擊的衣服抓上手。然後再飛快地奔回寢室,攤開在床上。真是好險!如果動作稍遲的話,那就只有再洗一次囉。
小狗還在世的時候,由於身體小,爬不上樓梯。遇到下大雨的時候,只能躲在樹洞中,顫抖著身子,被淋成落湯狗。所以每當下起雨來,我會立刻跑到室外去,找尋小狗的縱影。找到後一把抓起來,放在走廊上。有時見到它們渾身濕透,還得拿條毛巾把它們擦乾,才不會著涼。大狗們通常不會離開醫務所太遠,有時大雨一下,又不見狗影,我就拼命吹口哨。這時就會見到小路的那端草叢晃了一下,接著三隻狗就前前後後地鑽了出來,再跳上走廊,一派輕鬆地抖一抖身上的水滴。
這裡平常天氣炎熱,可是只要下起雨來,平常短袖短褲穿慣了的我們,立刻可以感受到一股寒意,連忙找出塵封已久的夾克來。整個走廊上都是濕淋淋的,三隻狗瑟縮在走廊上,互相依偎著取暖。走在寢室的地板上,也可以感覺到一股濕氣,趕忙將除濕機拿了出來,插上插頭,然後就會覺得空氣中的濕氣逐漸降低。過了一小時之後再打開儲水槽,倒出裡頭三五百cc的水,讓人不禁贊嘆這種無中生有的技術來。
望著天空,雨已經這樣子有時大有時小地下了好多天了。走到走廊上,看著屋頂上的雨水積成水柱,從屋簷傾瀉而下,嘩拉拉地沖擊著地上,打出了一個小小的水坑來。這坑中的小石子也被激盪著不停地以奇怪的角度來回移動著,不禁讓我想起以前物理學中學過的「布朗運動」,花粉因為空氣中氣體分子的撞擊而呈現不規則的運動,這些小石子的動作就有點像那樣(雖然說原理是不同的)。
每次一遇到下雨天,醫務所的天花板就會開始滲水,不久就開始滴滴搭搭地滴起水來。我們得趕快拿著水桶放到幾個特定的地方去接水。如果雨勢持續不斷的話,大概一個早上就可以接了滿滿地一個水桶的水。由於走廊的地板是木頭做的,靠近外圍的地方因為長年累月的潮濕,再加上白蟻的侵襲,所以變得相當地脆弱。如果體重比較重的人一腳踩上去,可能會一腳採空,陷到底下去。
到了吃飯的時候,偏偏還在下雨是讓人最討厭的事情了。披起草綠色的雨衣,穿起涼鞋,戴頂帽子,手上提著狗飯鍋,鍋中放支飯瓢兒,坐上腳踏車往餐廳的方向騎去。雨滴就會把自己的眼鏡打得模糊一片,多的水還會沿著臉頰順流而下,跑到嘴唇上,咂咂嘴,舔一下雨水的味道,甜甜的。這裡的雨滴應該是沒有污染,相當潔淨的吧?在大路上急駛著,時常也會遇到一起赴午餐之約的幹部們。可是下起雨來,平常聊上兩句的好伙伴一句話也不出口,只想早點到達。到了餐廳,脫下雨衣,在大門口甩了甩。終於能夠好好地喝碗熱騰騰的排骨湯,暖和暖和身子,下雨天用餐還真是辛苦。拿著熱騰騰的飯回到醫務所時,三隻狗已經搖著尾巴在屋簷下等待了。如果像平時一樣放在芭蕉樹旁的話,它們一定會被雨淋濕的。所以特別把用餐的地點改成走廊上,等它們吃完之後再把散在地上的骨頭菜渣清掃乾淨才完成。
晚上巡邏如果遇上了大雨的話,那可是一件相當辛苦的事情了。我們總是祈禱輪到自己的那一天晚上不要下雨。如果雨還是不停的話,只好披著雨衣,硬著頭皮出門了。在狂風暴雨的夜裡,走在沙灘上,離家如此地遙遠,讓人不禁心頭酸酸的,只想快點下勤務好好地休息一下。不過如果下著大雨的夜裡,不用值勤,窩在溫暖的被窩裡,聽著外邊的雨聲乒乒乓乓地打在屋頂上,屋外的椰子樹葉搖動發出的沙沙聲,自己的心頭會浮現一點小安慰。一方面替正在值勤的弟兄擔心,一方面又為自己能安穩地睡上一覺而感到慶幸。
下雨時唯一讓人比較愉快的事情是,長官也比較不會光臨醫務所。所以我們醫官也樂得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用時時留意突然響起的腳踏車煞車聲或著是寶貝狗發出的狂吠聲。
雖然外面狂風大作,雨滴把屋頂打得碰碰作響,想像中海上應該是巨浪滔天,海浪不斷地湧上沙灘,我坐在書桌前,點著一盞燈,桌上攤著從圖書館借來的閒書,細細地咀嚼書中的隻字片語,雖然此時的我身處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小島,可是透過書本的了解,我可以神遊世界各地,上天下海, 從古代到未來,心情卻十分地自得.
一連下了二十幾天的雨,差點忘記了暖和的陽光灑在身上是甚麼感覺。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快要發霉了,今天的雨勢已經小多了,而且隱隱約約地也可以從雲縫間看到漏出一兩道的陽光,以及那另人懷念的藍天。到了下午,天空開始放晴,燦爛的陽光照在還是濕濕的葉子上,雨滴顯得特別晶瑩剔透。
牆壁上吸附著一隻隻肥碩的非洲大蝸牛,尾巴牽著亮晶晶的黏液,探出了頭,伸出一雙眼睛,正在緩緩地移動著。下雨之後,正是撿拾蝸牛的好時機,在樹葉上,樹幹上到處都是它們的蹤跡。聽說以前老兵特別喜愛吃蝸牛,把撿來的蝸牛集中在一起,用菜刀將蝸牛殼敲碎,取出蝸牛肉以及內臟,加上調味料,再用大火快炒,吃起來特別地香脆可口。可是非洲大蝸牛是傳染廣東住血線蟲的媒介,所以炒蝸牛肉有多麼地誘人,我還是沒有勇氣嚐上一口。
下過雨之後,首要的工作就是騎著腳踏車繞到瓜田去。看看自己辛苦種的瓜生長情況如何?因為雨下得久,所以不少的幼苗整株被雨水打進土裡面去,有些哈密瓜的皮已經變黃了。不過不要高興得太早,瓜皮是變黃了沒有錯,可是當你拿起哈密瓜一看,下方靠近土壤的瓜體滿滿地都是小蟲子,整個瓜變得軟呼呼的,還發出一股發酵的酸味,根本利用的一點價值都沒有。雨後,原本乾燥的土壤上,野草如同雨後春筍般地紛紛探出頭來了。看樣子得再向中隊部借一些人手來拔草了。回醫務所的途中看見東方的天空懸掛著一輪彩虹,許多在從事雨後清掃工作的弟兄紛紛抬起來欣賞這難得的美景。
天上的雲
當天氣晴朗時,在沙灘上欣賞天空中的積雲是最讓人愉快的一件事情了。因為沒有遮蔽,可以擁有180度廣闊的視野。碩大的雲朵在空中,彷彿就像天空中的城堡一樣,讓人不由得想仔細地端詳一番。看著海上的積雨雲,相當緊密的結構,從左至右至少有數十公里長的雲帶,雲體與大海中間是灰濛濛霧茫茫的一片。原來是下起雨來了,而雲上還反射著太陽的金色光輝呢!
不知何時,愛上了傍晚時在沙灘上欣賞落日的景色。很不巧的,觀賞落日的最佳時刻正巧遇上了晚餐的時間。所以每次用餐前,我會先繞到航道口去,看看雲層的情況。如果雲層太過濃密,遮蔽了太陽,那麼就專心吃飯吧!註定沒有美麗的夕陽可看。如果運氣不錯,西邊的天空看起來沒有太多的雲朵,那麼我就會先放下收集狗食的行動,騎著腳踏車往島的西邊直奔。站在棧橋邊,迎著向晚的海風,望著慢慢下落的夕陽,從黃白刺眼,變成橘黃色,最後只在天空中淡淡地留下一抹紅色。想要看到萬里無雲完整的夕陽落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至少我沒有看過。別以為西邊的天空情朗沒有雲朵,等到太陽西落,繞到雲後方的那一瞬間,才會猛然驚覺,原來遙遠的天邊有著一朵朵的雲。至於那雲有多遙遠,卻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
我認為,日出日落之美,太陽只是配角,真正的主角是雲。如果說每次太陽西下,就只有一輪火球下台一鞠躬,未免顯得單調無趣。而且果真如此的話,不知文人雅士筆下對夕陽的詠嘆會失色多少?雲氣在落日前方不停地流動著,向著太陽的那邊反射著太陽的光輝,金光閃閃,另外一邊則顯的陰暗悔澀,更顯得雲朵立體感十足。當夕陽落下後,雲朵從黃色慢慢地轉成橘色而終至粉紅色。
颱風天
原本以為太平島位於南中國海,應該會常常有颱風侵襲才對。但是事實卻不然,因為本島的緯度實在是太低了,所以大部分的颱風都是在太平島的北邊形成,然後往北行進。不過在下島前不久,一個叫做玲玲的的颱風侵襲太平島。為了這個颱風全島進入了警戒狀態,所有的玻璃都貼上了膠布,不牢固的東西也都加以固定。
原本讓人擔心的狂風暴雨海水倒灌的情形沒有發生。但是雨不大,風倒是挺大的。站在醫務所的走廊上往外看,一片灰濛濛的天空,滿天的雲氣快速地流動著。高達三四層樓的椰子樹不停地隨風搖動著,大路上滿是樹葉以及從天而降的椰子殼。到了瓜田一看,瓜葉支離破碎的,一片殘破,不過好險都有存活下來。
第二天,天氣好多了,我心血來潮上沙灘走走。正如我所想的,沙灘上堆積了不少沖上岸來的貝殼,有殘破的,但是也有完整的。我一路睜大眼睛搜尋著。小皮皮也跟著我的腳步上了沙灘,一人一狗地往前走著。在礁盤之外的海面,海浪足足有兩層樓那麼高,浪的上緣被強勁的風吹成一片水霧。而沙灘上,海浪不斷地湧上來,小皮皮一邊走一邊躲。到了島北的時候,海浪逼得我幾乎沒有地方可以躲,只能在海中涉水前進。又一次大浪襲來,海水直淹到我的腰部,整條短褲都濕掉了。小皮皮嚇得不知所措,我一把將小皮皮高舉過頂,免得它被海水捲走淪為波臣,趕快找一個密徑穿回島上。
在太平島,讓我見識了大自然的力量,以及氣候變幻的美麗。
附註:
- 下島:離開太平島,回到台灣。
- 上島:前往太平島。